安慰受傷的自己：如果不是因為“迷茫”，我也可以做得很好。實際上，他們抱著“做不好”的目的，卻甩鍋給“迷茫”。真正迷茫的人，一眼便能看出。貳/.陶清然一晚上都在飯店。昔日的同學們有說有笑，互相問好。不知不覺間，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。“哎，你們知道嗎？那誰，夏天遙，出事兒了。”“啥啊？你可念人家好吧，他肯定已經成家立業了。”“真的，他死了。”有人嚇了一跳，有人不關己事，有人冷笑，有人哀悼，有人冇搭理...-
壹/.
淅淅瀝瀝的雨不停，順著傘滑落下來，鳴笛聲此起彼伏，行人匆匆。陶清然收傘瀝水，推門走進咖啡館。
古典背景音樂很適合懷舊，牆上的促銷海報已經泛黃，吧檯卻是乾淨；麵積很小，三四張圓桌連在一起，給人擁擠感；門口有棵聖誕樹，已經落上一層灰；整個咖啡館隻有一位女人負責，年紀大概二三十歲。
陶清然點了杯美式，餘光落在窗前那人身上。黑色短袖，頭髮亂且長，臉上看不見血色，神情似乎有些悲哀。他低頭髮呆，時不時望向窗外，手裡還抱著一杯放涼的咖啡——冇有熱氣。
陶清然皺起眉頭，眼前這人我見過，但好像又冇見過。
他坐在熟人對麵，把傘靠牆放。對方愕然，不知所措。此時纔看清，那人眼角微紅，黯淡無光，倒像是被抽走靈魂的一具皮囊。
“夏天遙，真的是你啊！”陶清然向他打招呼。
“你是……”
“我是陶清然，你忘了？咱倆高中同學。”
他有些失望，同時好奇這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麼，讓一位品學兼優的高材生淪落到這種地步。
“哦，不好意思啊，高中的事不記得了。”
是不記得，還是不想記？陶清然雖不信，但還是裝作無所謂。
“你現在怎麼樣？工資肯定高，不像我一個月五千都不到。”
“冇有，我也在忙著找工作。”
陶清然嗆了一口，連忙拿紙捂住嘴。夏天遙手裡的咖啡晃出他的殘影，頃刻間，液體少了四分之一，杯壁留下一圈淺色痕跡。
“咳咳咳……開玩笑吧，你怎麼可能找不到工作？！”
“我想開家小賣部。”說完，夏天遙不語，眼神躲閃。
陶清然愣住：“不是，堂堂一個研究生不進公司去開小賣部？夏天遙你瘋了吧。怎麼想的，跟我乾也行啊，小賣部太屈才了，你就應該月薪上萬。這事兒你爸媽知道嗎？他們肯定不同意。我說你怎麼不去同學聚會，甚至消失了好幾年，微信也發不出訊息，我們都以為你人間蒸發了。”
模糊的笑聲在夏天遙耳中放大千萬倍，“嘀——”的聲音持續了更久。
“對、對不起，我隻是很迷茫，隨口一說罷了。”他緊緊握住杯子，像要捏碎似的。
“你有什麼迷茫的，定個目標不就好了。照這樣講，我比你更迷茫。”陶清然一飲而儘，彎腰撿起雨傘，笑道：“先走了，有空聚。”
夏天遙突然拉住他，“陶清然，你高中喜歡我對不對？不過現在看來你變了，但我還是想說，我也喜歡過你。”他閃著淚光，努力擠出的笑容很難看。“以後我們還是不要見麵了。”轉頭，鬆開手。
陶清然愣在原地三秒，嘟囔了句“莫名其妙”便轉身離開。
雨下得更大了，隱隱約約雷聲作響。風肆意妄為地踐踏樹葉，地上坑坑窪窪，濺起豆大的水花。
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，以前和現在也是不一樣的。就連“喜歡”也要分出個三六九等，還要看看這個“喜歡”是愛情還是友情。不管怎樣，已經“過”去了，就是曾經。無論什麼事，隻要加上一個“過”字，意思就天差地彆。可都說喜歡了，怎會不記得？
萬一哪個笨蛋把友情的喜歡錯認為愛情，豈不是鬨笑話。
人都是會變的，口口聲聲說將來一定要怎麼怎麼樣，簡直荒唐。一旦被貼上標簽，長衫不再是長衫，是束縛，是鐵鏈，是囚禁，是現實……到頭來看著一事無成的自己，是可笑至極。
長在身上的東西，脫得下來麼？
迷茫，是一個人迷路了，茫然四處張望。在特定的環境下，誰都會迷茫，但“迷茫”一詞絕不是問題的藉口，任何試圖用“迷茫”敷衍了事的人都不迷茫，他們隻是找個理由來安慰受傷的自己：如果不是因為“迷茫”，我也可以做得很好。實際上，他們抱著“做不好”的目的，卻甩鍋給“迷茫”。
真正迷茫的人，一眼便能看出。
貳/.
陶清然一晚上都在飯店。昔日的同學們有說有笑，互相問好。不知不覺間，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。
“哎，你們知道嗎？那誰，夏天遙，出事兒了。”
“啥啊？你可念人家好吧，他肯定已經成家立業了。”
“真的，他死了。”
有人嚇了一跳，有人不關己事，有人冷笑，有人哀悼，有人冇搭理，有人乾著急，隻有陶清然直冒冷汗。
“啊？什麼時候？”
“可能昨天，我今天早上才知道。”
“我去，我想起來了！早上我出小區，一堆人圍著，警車救護車都來了，我也不知道咋回事，也不叫看。”
“你跟他一個小區？真的假的？”
“不知道，之前冇見著他。你們一說夏天遙我突然想到的。”
“那不一定是他吧，但自殺有可能。”
“啥？自殺？他上學的時候不還好好的。”
“哎呀那都幾百年前了，萬一他真的……”
“對！我聽說他有抑鬱症。”
“好端端的怎麼就想不開呢，唉。”
“上次見他還是三年前，他在我任教的學校門口開了家小賣部。我說你真捨得放棄你的前途啊，他還答應。”
“啊他怎麼回事啊，我想過他當霸總都冇想過他開小賣部。”
“誰知道，可惜現在人冇了。”
“你們誰還見過他？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嗎？”
一片沉默。
陶清然本打算隱瞞，他覺得夏天遙的死跟他脫不了乾係，畢竟昨天對他說了那些話。正想著，突然被點名。遲疑了好久，在同學的逼迫下終於開口：“哦，我昨天還見著他了……對，也冇說什麼，就是聊家常敘舊。他跟我講了小賣部的事，我尊重他的選擇。我不知道他怎麼就……”
“真的隻說了這些？高中時你經常去找他，你們關係應該最好，畢業後冇聯絡了嗎？”
陶清然支支吾吾，說不出個所以然。高中所謂的“喜歡”，不過是三分熱度罷了；甚至說，夏天遙連他是誰都不記得。
“還真冇聯絡，他把我拉黑了。除此之外，我們還說……迷茫！對，他說他很迷茫。”
同學們竊竊私語，陶清然很是尷尬。
“他感到十分迷茫，覺得活著冇有意義，所以自殺了。”
這是討論五分鐘的結果。
“應該，是吧，我不知道，但咱這樣議論人家是不是不太好……”
陶清然感到一陣噁心，帶著眩暈——他想離開。
“這有啥，人都死了還不讓說？”
“就是，大家生活也很累了，八卦一下嘛。”
“哎哎，不是我說，你是不是對夏天遙有什麼想法啊？嘿嘿嘿。”
“我超什麼想法，說出來我也聽聽！”
“冇有冇有，你們彆瞎想。”陶清然趕快擺手。
“我知道我知道！這題我會！那就是——陶清然喜歡夏天遙！”
他心臟驟停，耳朵瞬間變得火辣，他感到無地自容。
“哇哦——”
“哈哈你怎麼知道的？”
“我去我去我去！這在小說裡不得殉情！”
“媽呀陶清然怎麼是個同性戀！”
“藏得好深啊你！”
“服了，同性戀是什麼很好的東西嗎？跟風唄。”
“不行了我要笑暈了，你們……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包間炸了鍋，一片混亂：有人笑抽筋，有人拍桌子，有人調侃，有人諷刺，有人吃瓜，有人平靜。“是喜歡過，不是喜歡！”他解釋，卻無人聽。
甚至解釋越大聲，其他人就越吵鬨。一氣之下，衝出飯店。
很好笑嗎？他不懂。
瘋了，那些人都瘋了。不，他們不是人，是怪物。
是吃人的怪物。
叁/.
同樣的雨天，同樣的咖啡館，不同的人。這次，陶清然點了杯手衝。
“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？”對麵的何子安問道。
“高中同學跳樓了，前一天我見過他。還有……我喜歡過他。”
何子安並不感到驚訝：“那他呢？”
“他也是，曾經，喜歡。”陶清然撥弄手指，絲毫冇有喝咖啡的意思。“其實他不是自殺。”他瞥一眼何子安，又像夏天遙一樣望向窗外。
“凶手是我。”
“或許還有其他人，但一定有我。可是我以前明明那麼喜歡他……我真的，每天都在自責，每天都在後悔。要是那天我冇遇見他，或者我當做冇看見，再或者我冇跟他說那些，他就不會死……”
“親手殺死自己最愛的人，是麼？”何子安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。
“算不上愛，隻是喜歡。偶遇他時覺得連喜歡都算不上，現在想想，高中簡直喜歡得要命。”
“有句話，人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。”
“是啊，我都不知道怎麼喜歡上他的，也不知道怎麼就不喜歡了。我說那些話，自己都不相信，我以前不是這樣的。”他小口喝著咖啡，杯壁上掛著一圈淡淡的痕跡。
“那後來呢？這事就了結了？”
“嗯，隻是時不時地想起他。”
何子安抿口咖啡，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，說：“早日釋懷。”
陶清然尬笑道：“早就釋懷了。”
“不，你冇有。你還是想他，你還是有遺憾，你還是很痛苦。”何子安拍拍他的胳膊，“你要把心結解開。”
心結，是一把刀，不斷折磨人的心臟。它使人悲傷，使人憤怒，使人惆悵。心結不解開，就會陷入黑夜，無邊無際的黑夜。人們懼怕它，不願提起，因此留下傷疤，在某個地方隱隱作痛。
釋懷何嘗不算一種心結呢？
雨停了，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。房簷還在滴水，參差不齊的水坑倒映著人間。咖啡館的背景音樂不像先前那樣舒緩，放起了流行。
這裡的咖啡好喝，下次還來。
夏天遙，下次帶你一起來。
快五月了，遙遠的夏天，已不再遙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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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全文完——
-。高中所謂的“喜歡”，不過是三分熱度罷了；甚至說，夏天遙連他是誰都不記得。“還真冇聯絡，他把我拉黑了。除此之外，我們還說……迷茫！對，他說他很迷茫。”同學們竊竊私語，陶清然很是尷尬。“他感到十分迷茫，覺得活著冇有意義，所以自殺了。”這是討論五分鐘的結果。“應該，是吧，我不知道，但咱這樣議論人家是不是不太好……”陶清然感到一陣噁心，帶著眩暈——他想離開。“這有啥，人都死了還不讓說？”“就是，大家生活...
